文章经授权转自民众号：虎嗅APP(ID：huxiu_com)作者： Eastland

“内卷”入围2020年十大热词可谓众望所归。人们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优美，从民族的兴衰到个体沉浮，都可以甩锅给“内卷”。不如意事常八九，件件都要怪内卷。

有关“内卷”的口水文多得令人反胃。要害是在搞清作甚“内卷”的基础上，区分“佳内卷”、“孬内卷”。如若否则，再有人似是而非地谈“内卷”，可以让TA“卷回去”。

“内卷”缘于一种焦虑

“内卷”是一个“出圈”的农业经济词汇，原文是Agricultural Involution(农业内卷化)。

上世纪六十年月，美国学者克利福德·格尔茨(Clifford Greertz)研究印尼爪哇岛时，发现当地自然条件适合水稻种植，于是人口自然增长。为使有限土地产出更多，必须精耕细作，进而造成单元粮食产出的劳动力成本上升，即劳动力边际收益递减，人们越来越辛苦，日子却越过越艰难。

当人口凌驾土地最大承载能力时，将在饥荒和纷争中回落。尼爪哇岛无法从“马尔萨斯陷阱”逃逸——人口以几何级数增长，生存资源按算术级数增长，多增加的人口总是要以某种方式被“消灭”。

边际收益(Marginal Revenue)是指为社会多提供一单元产物或服务，提供者取得的收益。从经济学角度讲，只要边际收益大于边际成本，增加产出就有利可图;边际收益与边际成底细等之处，边际利润为零，收益将到达最大化。

回到爪哇岛，新增人口带来的粮食产量增加是边际收益、他们消耗的粮食是边际成本，两者相等之处，边际利润为零，农业GDP到达最大值。农耕文明高度蓬勃的明代，中国GDP占到全球的80%。

人口少时，随便撒点种子，就能活得轻松潇洒。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各人拼命劳作，换来只够保命的口粮，这人一辈子都开心不起来。

“内卷”这个词大行其道，缘于一种焦虑：

蛋糕迅速变大时，各人都扑向增量，纵然行动迟缓也有可能获得很大一块。已往几十年，我们眼见父辈普遍过得比祖辈佳，天经地义认为自己这一代赚钱应该比父辈更轻松，并认为一代比一代富是自然纪律，甚至有人喊出“三十岁退休”。

如今这种乐观正在被忧虑蚕食——增量眼见不多了，存量那么多人抢。杭州街道办的几个职位，一堆“985”博士、硕士抢。抢到以后怎么样?有了稳定事情，完婚生子。孩子长大读“985”，博士结业后再去抢街道办的职位……

“内卷”这个词引起那么多共识，就是担忧“GDP上天、生活品质落地”。

坊间两种似是而非的解读

“内卷”成为热词，泛起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解读，下面是两个看来比力有原理的：

1)明清为什么没有工业革命

中国一直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因为人多，劳动力自制，粮食需求量也大，险些所有的人都被束缚在土地上“搞粮食”。中国有10亿人口时，近9亿在农村，无法为工业、商业的大规模生长提供人力资源。

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农耕文明自身难以挣脱内卷，不仅社会进步迟滞，还会周期性地落入“马尔萨斯陷阱”。

有人认为工业革命在英国发作是因为人口少，劳动力贵，所以有动力去研究机械。英国人口少，说明土地承载能力不如中国，不能证明没有内卷。

地理大发现、新航路的开发，国际商业活跃了起来。毛纺织业需要大片土地用于放牧，以至泛起“羊吃人”，失地农民为工业输送大量廉价劳动力后仍有冗余，于是英国把囚徒发配到澳洲、“刺儿头”驱赶到美洲。

美洲新大陆提供了富厚的资源、数不尽的金银和宽大的外洋市场，是欧洲挣脱千年内卷、完成工业革命的基础原因。中国缺乏发现新大陆的念头，技术上的可能性亦很是小。

欧洲、美洲之间最短距离为3000公里，中国到美洲则凌驾6000公里。郑和船队规模百倍于哥伦布，航海技术不会输、背后的国力遥遥领先，但由于距离、洋流、风向等因素，郑和船队不行能航行到美洲。念头方面，哥伦布求之不得买通来往中国的海上商业航道。

欧洲曾经有500多个小国，在战乱、饥荒、瘟疫中“内卷”了上千年，因为发现新大陆才跳出“死循环”，其它国家的“内卷”，好比中国、日本，都是被外力打破的。

从1840年开始，中国的“内卷”从外部被打破，再到革新开放、加入WTO，吃到工业化、城镇化、全球化红利，才有今天“坐二望一”的局势。

2)内卷与帕累托革新

帕累托革新(Pareto Improvement)是在没有使任何人境况变孬的前提下，使得至少一小我私家变得更佳。

农民精耕细作、学生发愤念书，提高了粮食单元产出，学到扎实的本事，属于帕累托革新。但从内卷角度看，精耕细作提高了粮食生产的劳动力成本，发愤念书让各人为有限的录取名额拼命，都属于“内卷”。

不妨这样假设：切合帕累托革新的“内卷”都是“佳内卷”。否则的话，农民广种薄收、学生角逐无知，人类社会将滑向那边?

除了帕累托革新，另有一种具有努力意义的资源设置方式，而且照旧“外卷”的，其效果是得者所得大于失者所失，整个社会或者人类全体受益。

好比欧洲人占了印第安人家园，让欧洲、北美率先实现工业化，又通过上百年殖民、侵略，打破其它国家民族的内卷。

再好比中国制造崛起，增加了劳动力成本高的国家的就业压力。

总体而言，欧洲人殖民美洲、中国崛起属“得者所得大于失者所失”，但前者是血腥的，后者是宁静的。

总之，“内卷”“外卷”与是否帕累托革新没有关系。

以上是市面上常见的关于内卷的两种看法。

宇宙不欠你，你欠宇宙

爱丁顿爵士认为，熵增原则是自然界所有定律中至高无上的。薛定谔则说“人在世就是在反抗熵增定律，生命以负熵为生”。

生命的本质是负熵。大肠杆菌包罗数百亿个原子。这些碳、氢、氧、氮原子有机地组成一个可以新陈代谢、可以繁衍子女的小生命，在局部实现了熵减。

动物群落、人类社会的本质也是熵减。

人类社会的演化是按熵减偏向“逆天而行”的，从窟窿里小小的一群到部落，从封建小国到大帝国，从民族国家到全球一体化……

生命是“自组织耗散结构(dissipation structure)”，即在开放的、远离平衡条件下，通过耗散从外界获得的能量而形成的有序结构。

通俗地说，狼要吃肉才气活下去，否则的话就酿成死狼，组成其身体的分子、原子将从有序变为无序，重新疏散到大自然当中。

在狼的追逐下，羊一代比一代跑得快。同时，狼的数量也在增加。效果，狼累死累活吃到的羊肉越来越少，这就是所谓的“内卷”。

狼希望此外狼不要做“奋斗逼”，别把羊刺激得越跑越快，睡醒伸个懒腰，抬爪就能摁住一只大肥羊才佳。言下之意，宇宙欠它一条清闲的狼命。

实际上，狼逆熵增而生，它欠着宇宙一条狼命。

在中国有文字可查的历史中，造成半数以上人口非正常死亡的灾难有七八十次之多。

离我们最近的一次，战乱竣事时，荣幸活下来的1910后、20后、30后们大喜过望;他们的子女，40后、50后、60后险些没履历过战火，会以为在世是天经地义的事;子女的子女——70后、80后、90后，发现只要奋斗就有很或许率过上佳日子……

徐徐地，开始有人认为没有须要奋斗，宇宙欠TA富足的生活。讨伐内卷的口水，至少有一半是这些人吐的。

近代西方200年，虽然履历价格惨重的战争，总体出现连续性的、累进性的、恒久复利性的增长。从地理大发现、殖民，到资本输出、美元霸权，这些因素难以再现。

中国改开40年，也出现恒久复利性增长，人口红利、情况红利、全球一体化红利，另有城镇化、教育普及，这些因素能否再推动中国40年高速生长?

“佳内卷”与“孬内卷”

我们通常将生长分为“内在式生长”和“外延式生长”，前者或许率陪同所谓的内卷，后者常被认为粗放、摊大饼、生长质量低、不行连续。“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中国文化推崇内在式生长。

如果公司主要靠外延式生长，说明它不成熟;尚且处于外延式生长的小我私家，要么是学生，要么是职场新人，要么刚换跑道或者重新努力别辟门户。在外界输入的物质、能量、信息趋于枯竭的情况下，先内卷再找出路才是理性的。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昏暗的人生”，内卷不行制止，唯有区别“佳内卷”与“孬内卷”，发扬佳的、摒弃孬的。

1)佳内卷要发扬

农业文明是摊大饼，只要土地能不停扩大，就可以制止内卷。

工商文明以内卷为目的，人力、技术、资本向中心都会聚集，纽约、巴黎、伦敦、东京、首尔……这些巨型都会做生意、生存成本高，空气质量差，拥挤、喧嚣，凭什么令人 趋之若鹜?

周其仁教授总结了四点：需求聚集导致分工深化;人口集聚降低信息成本，节约基础设施投资;知识生产依赖多样化人才集聚;集聚还降低高度分工与技术进步带来的风险。

按周教授的意思，现在内卷得还不够。他说：都会不能角逐“摊大”，要先建设佳一块地方再扩展，先把一个杯子装满再溢出。

前几年高喊“逃离北上广”的那些人，不知有几多已经或正计划回到北上广，重新加入“内卷”。

“佳内卷”大致有三类，标签划分为：天、地、人——对自然资源极致使用;对字斟句酌极致追求;对更高、更快、更强的追求。

天

“天字号内卷”指充实使用大自然赐予的资源。随着中国成为制造业大国，石油、煤炭，水、木料、铁矿石……各项资源全面吃紧。2020年中国煤炭产量达38.4亿吨，照旧不够烧，又入口了3亿多吨;原油产量1.95亿吨，远远不够烧，入口5.4亿吨;2020年，中国钢产量达13.25亿吨，入口铁矿石11.7亿吨。所以，在节能减排领域，需要狠狠内卷。

地

“地字号内卷”指高效使用生存/生产运动的载体——土地资源，或者说高度内卷化是蓬勃国家/地域的标配。从江浙农户的精耕细作到以色列的设施农业，都极大提高了单产，让有限土地承载更多人口。

日本领土面积37.8万平方公里，2020年GDP为4.9万亿美元;德国领土面积只有35万平方公里，2020年DGP为3.8万亿美元;俄罗斯面积1710万平方公里，2020年GDP约为1.6万亿美元。

中国历史上内卷最严重的地方无疑是江、浙。今天的苏州，面积0.87万平方公里，2020年GDP为2.02万亿;吉林、黑龙江面积划分为18.7万平方公里、47.3万平方公里，两省GDP划分为1.23万亿、1.37万亿。

日本内卷化水平高于俄罗斯，江浙高于东三省，看看各自的经济生长水平，另有几多人认为内卷是贬义词?

江、浙、日本农业以精耕细作驰名天下，以色列更是做到极致;关于日本、德国“工匠精神”的故事听到耳朵起茧子。

粗放从来不是乐成之道，要练就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内卷功夫。

欧洲人内卷了上千年，从做生意、务农、放牧、接触到组织能力全面领先不内卷的美洲原住民，效果各人都看到了。

人

“人字号内卷”指人类的自我完善。奥运会、世界杯，没有一个项目、一块赛场不是内卷的。跑100米，为了比你快百分之一秒，几多辛劳和汗水都可以支付。

2)挣脱孬内卷靠外力

与“佳内卷”相反，“孬内卷”不能提高资源使用效率、不能提高产物/服务品质、不能让人类自身越发完善，是形式主义无用功，往往令人隐入“囚徒逆境”。

商业竞争中，疯狂的广告战、价钱战、补助战，人人都打的效果即是白打。

职场竞争中，特别是学术圈，泛起比学历、比揭晓论文数的过分竞争、无序竞争。

以上种种“孬内卷”，需要外力才气挣脱。

总而言之，佳内卷要狠狠勉励，孬内卷要坚决抵制，不能“佳内卷”与“孬内卷”一起反，不能让“反内卷”成为懒惰者的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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