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场天
黎强
赶场,是我小时候的印象。但,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很清晰。
因为过年过节,小孩子想的是玩耍。从老家双河桥“荒沟里”下山去赶场,是一种高兴而向往的过程。我的老家在半山腰上,想去赶场,是头天晚上从大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中偷听来的。爸爸妈妈想到娃儿还小,又要起过大早,不愿娃儿很早从冬天的被窝起来,跟着火把照明赶山路且溜溜滑滑走近15华里黑黝黝的路。所以,大人不想娃儿成为他们去赶场购物的拖累。
娃儿们知道明天一早大人要去赶场,再困的觉,再长的夜,都是可以扛过来的。因为,一想到明天去赶场,可以穿新衣服、新裤子,就是最大的炫耀。况且,在场镇上,只要父母亲让叫谁是“老辈子“,一般情况下,就会得到一毛、两毛的压岁钱。娃儿们按照父母亲的指教,先磕头,说一句”给老辈子拜年啦“之后,再起身,之后就得到老辈子忙不迭打发过来的压岁钱,娃儿们是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来,脸笑得极度夸张。
跟着大人在盘山小路一步一步地走着,天还蒙蒙亮。娃儿们本来瞌睡就没有睡醒,一不小心,就“噗呲“一下偏离了小路,滑倒在莴苣地里或冬白菜土中。前面打火把的表哥见状,顾不得自己在前面带路,火把插在柑子树叉上,急忙跳下路坎,把一筋斗摔醒的娃儿只手拽起,顺势搭上肩头。一边走一边用土话唱着”想赶场,要赶场,稀泥巴的脚下踩稳当“。只不过,那时不懂大老表唱的是啥,只觉得在他的肩上睡得很舒服、很安心。
也不知道走了好久,大老表把我屁股使劲拍打,“到啦,到啦,到夹滩啦!”。睁开朦朦胧胧眼睛的我一看,耶,真到夹滩老街呢。一到夹滩老街,仿佛瞌睡虫就不在了,摸摸荷包里的压岁钱,就在水泄不通的夹滩老街玩耍去了。老表知道,娃儿们不会走丢的,一般情况下,会在老街挨笋溪河的黄桷树下聚齐的。
我属于那种独来独往喜欢看稀奇的娃儿,来到夹滩老街,最爱去的是街上的铁匠铺。铁匠铺在老街的旮旯角,遇上赶场天可热闹啦。有打镰刀的,有修补犁铧的,有翻新锄头的,还有在铁匠铺吹龙门阵喝沱茶的。哪怕铺子里火光飞溅,叮当作响,腰缠草绳、头裹汗帕子的嘎公舅爷、连襟叔伯,“幺地人”“川牌“”扑克牌“照样打得一样的入迷,输赢就是一小杯老白干,仰脖下肚,再手抓几颗砂炒黄豆或壳壳花生搭嘴儿,满脸贴上白纸条条,一个个的倒也其乐融融。
而我,拱进铁匠铺里,小嘴巴乖巧地上喊着“幺舅公”,顺势拉着炉子的风箱杆,让灶膛红红火火的,映着额头上汗津津但手上还叮叮咚咚敲打着农具的幺舅公。待幺舅公忙完手中的活儿,解下被火星烧得七孔八窟的围腰,摸摸我的头,把一枚五分的镍币放进我的荷包里时,我看见,幺舅公露出难得的笑容。我一转身,窜进老街,在卖“糖冠刀儿“的摊子上买了一只糖度黏手的”龙“,飞一样来到河坝坎无人处,三下五除二”刷刷刷“吃掉了,怕的是被父母亲看见了,说娃儿嘴馋,不懂事。
夹滩老街只是因为相对直线距离近,老辈子又多,所以父亲爱去,图的是带着我们一家老小走走亲戚,不要忘记了根在乡下。虽然,通常情况下父母亲去老辈子家拜年的“礼信“就是一包红糖、一瓶60度老白干,但足以让那份亲情不生分、不掉价。
小小年纪的我,其实最喜欢去李市镇赶场。因为李市的赶场天比夹滩热闹多啦,更重要的是李市好大,有三角坝、有河坝街、有我喊过了却记不到辈分而能够得到更多压岁钱的老辈子。李市老街,从场口到场尾,卖火炮的、卖白糕的、卖黄糖的、卖单碗的、卖广柑的、卖甘蔗的,应有尽有。人挨人,人挤人,人踩人,人骂人,都在一条赶场天的老街上淋漓尽致的表达。还是小娃儿的我,哪里知道这就是人间烟火哟,趁大人不注意时,早就跑去看宰牛了。
还别说,父亲哪怕喝得再醉,总会在赶场将完的时候找到我。父亲的兜里总会有一小块被他咬过、但明显是悄悄给我藏起来的豆腐干,递在我的小嘴巴中让我细细的咀嚼。之后,“忽“地一下把我举上他的颈项上坐端正,他的双手拉着我的一只手,好让我另外一只手捏着那那块豆腐干。我知道,父亲一点没有喝醉,他只是在赶场天高兴啦,让我骑着他的”马马肩“——很多年以后,我才懂得,这就是父爱,那么随性,那么自然,胜过赶场天的一切。
赶场天,是一种乡趣、乡情、乡愁,浓淡亦然,都在心底……
作者简介:重庆江津人。中国音乐文学学会原理事,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重庆市音乐文学学会原理事,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金融文学协会会员。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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