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妮卡·雷东多 译/观察者网 叶超楠 核译/观察者网 刘啸云】
2022年进入欧洲的非法移民人数让人不禁回忆起2016年。当时，由于叙利亚战争，欧盟经历了史上最严重的难民危机。而现在，在俄乌战争的背景下，进入欧洲大陆的非法移民数量在2022年上半年达到了峰值。欧盟边境管理局(Frontex)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7月，已有155090人非法偷渡至欧洲，较去年同比增长86%。
非法移民最常走的路线是沿巴尔干半岛进入欧洲。今年7月，已有14866名非法入境者在此被捕，几乎是去年同期数量的三倍。另外，试图从地中海中部偷渡的人数也空前激增，共有42549人，较去年同期增长44%。
非法移民人数暴增，一方面是由于全球疫情衍生的经济危机，另一方面是由于区域冲突及战争。沿巴尔干路线偷渡的非法移民大部分来自叙利亚和阿富汗，这两个国家中，前者连年战火不断，后者自去年八月起便受塔利班控制。而在亚洲和非洲国家，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盛行和经济问题正迫使数千人背井离乡。
然而，许多国家也开始感受到俄乌冲突的影响。粮食及能源危机使民众不得不离开祖国。7月，欧盟内政事务专员伊尔瓦·约翰逊称，粮食危机以及能源价格的上涨“可能导致更多不安全因素，如不稳定的国家、更猖獗的恐怖组织或有组织的犯罪团伙”。“这意味着人们会感觉到留在国内并不安全，继而远走他乡。当然，这是很困难的事情。”她补充道。
欧盟边境管理局提供的数据仅仅是非法入境的移民数量，故不包括欧洲国家接收的乌克兰难民人数。俄乌冲突期间，俄罗斯曾连续数月封锁乌克兰粮食出口，引发粮食危机。同时，此次冲突也造成了基本生活用品价格的上涨，间接导致世界上多数国家普遍陷入通货膨胀。
不过，上述现象尚未对移民问题造成显著影响。“目前，断言移民潮是战争的结果还为时过早。但如果粮食问题没有好转，那么未来移民潮可能进一步加剧”，维尔弗里德·马滕斯欧洲研究中心移民、难民收容及边境管控方面的专家维特·诺沃特尼向我社透露道。
诺沃特尼强调，社会问题对移民现象的影响往往是延迟的。比如，虽然塔利班早在2021年8月底就已在阿富汗掌权，但是，直到现在，试图越过阿富汗边境线的人数才开始增长。因此，他认为，战争对移民的影响目前还未显现。但是，欧洲国家已经开始为此担忧，“俄罗斯意欲借助移民潮破坏欧洲社会稳定”的传言更加剧了这一忧虑。“有人猜测，弗拉基米尔·普京试图利用通过利比亚入境的移民对欧洲施压，虽然尚无确切证据，但我们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假设。”诺沃特尼表示。
世界各地的移民为寻求和平、人权和更好的机会而来到欧洲，与此同时，欧洲人却在为能源危机下的严冬而忧虑。从能源价格上涨到对能源配给的担忧，欧洲正为接下来数月的艰难生活做着准备。然而，这场正在迫近的危机并未能阻止移民的涌入，这可能是因为移民们对欧洲的情况不甚了解，也可能是因为其原籍国的危机较欧洲更甚。
移民政策研究所移高级分析专员卡米尔·勒科兹也认为，目前还不能断定，是俄乌冲突导致了由地中海中部偷渡入境者的增多。然而，俄乌冲突的确使许多国家变得更加“脆弱”。“北非国家高度依赖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小麦进口，俄乌冲突对这些国家的经济造成了严重冲击。疫情曾对北非的经济和社会造成致命打击，而当北非正试图从这一打击中恢复时，又遭遇了战争引发的通货膨胀、食物短缺和能源危机，对于这些国家而言，上述因素的综合作用几乎是毁灭性的。”该分析专家如此说道。
勒科兹补充道，除通货膨胀或能源危机外，移民潮也可能与其他因素有关，例如工作机会的缺乏、国内局势的紧张、气候变化以及暴力的影响等。另外，许多移民都有多年前就移居欧洲的亲人或熟人。“这些人能够向新移民分享经验，有时甚至为其支付费用或谋得工作，这也是欧洲持续吸引移民的原因之一”，勒科兹强调。
在解释欧洲非法移民人数增加的原因后，勒科兹还分析了该现象可能造成的影响。欧洲临时收容了超六百万乌克兰难民（波兰收容了其中的大部分），为此，在过去几个月里，许多机构和组织都忙得不可开交。“从地中海中部入境的非法移民则只有较低的优先级”，勒科兹指出。尽管来自地中海中部的非法移民少于乌克兰难民，但是，由于近年来此类移民人数增加、当局对此应对不足，欧洲许多相关组织仍然为此忧心忡忡。
与此同时，庇护申请者以及难民的到来也使许多国家本就不宽裕的住房资源更加紧张，比如法国、比利时和荷兰。卡米尔·勒科兹提醒称，“目前状况变得更加棘手了，因为许多空置的住房都已经分配给了乌克兰难民们。”
勒科兹还提醒道，目前，对于能源危机等俄乌战争造成的影响，欧洲深感担忧。二月以来，欧盟民众对乌克兰难民的到来给予了热烈欢迎，且对收容乌克兰难民的决定表示支持。但是，“我们都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初的团结热情很快就会消散，对难民问题的看法也将随之逆转”。因此，勒科兹提醒道，欧洲国家应该“谨言慎行，以防成为经济危机的替罪羊”。
今年3月，利沃夫火车站的乌克兰难民们（图源：Pew Research Center）
今年7月，欧盟边境管理局发布了一份风险分析报告，报告总结了未来可能造成移民人数增加的原因。首先，报告指出，“极端天气现象将导致一系列恶果，例如环境恶化、资源短缺、食物和水等基本商品的匮乏。这些因素都将对健康、经济和安全产生影响，使移民人数上升，加剧对有限资源的竞争。”
另外，报告还提到了俄乌战争的影响。“俄乌冲突已经引发了经济动荡、史无前例的难民潮、能源危机和粮食短缺。很多国家陷入通货膨胀，物价不断攀升。这些问题将使社会经济状况持续恶化，很可能在低收入国家中激发暴力抗议和社会动荡”。另外，俄乌战争可能会加剧地缘政治竞争，导致军事冲突或混合战争等后果，使边境压力进一步增加。
自2015年起，移民管理就已成为欧盟内政外交的主要难点之一。多年以来，欧盟27国一直试图达成一份移民庇护协议，以处理叙利亚难民危机等情况。七月，欧盟内政部长们就自愿分配安置难民事宜达成了初步共识。
该协议有所进展，但尚未通过，自2020年以来，该协议项目一直因欧盟成员国意见不合而搁置，西班牙、意大利等国家因接收了更多的移民而有所不满。对此，欧洲委员会提议，不强求每个国家接收已经抵达别国的移民，但如果选择不接收，就要以其他方式补偿：或者资助非法入境移民的遣返，或者为接收移民的国家提供支持。
最终的协议可能还需数月才能达成。其实，欧盟与土耳其早在2016年就签订了类似的协议。不过，国际特赦组织欧洲办事处负责人伊芙•格迪在数月前指出，欧盟和土耳其的这份协议极具争议，协议签署后多年来，15000名女性、男性、女孩和男孩仍然受困，拥挤地居住在希腊的一些岛屿上。“土耳其甚至将难民遣返叙利亚，所以，对难民和庇护申请者来说，土耳其并不安全。欧盟的领袖们理应效仿欧洲一些倡导者和接收国团结一致的榜样，团结努力，将移民们再安置到其他成员国中。”格迪谈到。
联合国难民署（Acnur）欧洲办事处的娜塔莉亚·普罗科普丘克指出，欧盟对乌克兰难民的接收是处理难民问题的典范。“欧盟决定为乌克兰难民提供临时保护，这一决定证明，欧洲有能力推行有序、可行的难民收容计划。其他国家应效仿这一典范。”
娜塔莉亚继续表示，联合国难民署反复重申，有必要推行可持续的收容改革，并在欧盟内部的团结、适宜的收容环境以及公平迅速的收容流程等关键问题上取得进展。“若要建立一个可靠且管理得当的系统，体面地遣返那些想要回到故国或不再需要国际保护的移民也同样重要”，她强调。
如果不达成上述目标，非法移民就会一直让欧盟如鲠在喉。近年来，尽管经海路偷渡者的死亡人数未达到2015年的水平，但这一数字正在持续攀升。联合国难民署表示，很多用于偷渡的船只都非常脆弱，根本不适宜航海。
去年，联合国难民署公布的数据显示，自一月至五月，500人因试图穿越地中海中部而丧命，而2020年同期数据仅有150人，也就是说，死亡人数增长了200%。据难民署最新报告，已经有872人在这条移民路上死亡或失踪。
除刚刚结束摩擦的西班牙、摩洛哥两国边境外，在通往欧盟的每条路线上，非法移民人数都有所增加。然而，最近几个月，通往英国的英吉利海峡成为了又一大热点。 今年八月，1295人经此乘坐小船到达了英国。这个数字虽然无法与地中海中部路线上的偷渡人数相提并论，但也是前所未有的。
尽管英国政府坚持将非法入境的移民遣送至非洲卢旺达，偷渡至英国的人数依然创下了史上新高。鲍里斯•约翰逊在任期间制定了更加严格的移民政策，他评价卢旺达计划是个“具有新意的方法”。但是一些移民人权机构却不这么想，欧洲人权法院阻止了英国飞往卢旺达的第一架航班，称如果将庇护申请者安置在非洲国家，可能使其陷入危险。但是，英国依然计划在未来几个月再次将他们送往卢旺达。
英国与卢旺达达成了一项备受争议的协议，将部分庇护申请者安置于卢旺达（图源：Migration Policy Institute）
英国下议院内务委员会报告显示，将非法移民遣送至卢旺达等政策并没有劝退那些庇护申请者，俄乌战争可能使英吉利海峡的非法入境移民情况持续恶化。该报告指出，如果乌克兰战争影响持续扩大，该路线上的非法偷渡人数将继续增加。但是议会议员指出这一峰值可能是因为许多移民在遣返移民政策生效之前就开始偷渡了。
维尔弗里德•马滕斯欧洲研究中心移民、难民收容及边境管控方面专家维特•诺沃特尼补充道，这次增长极有可能是因为英国近年加强了边境管控，故侦查到了更多偷渡人员。另外，诺沃特尼指出，之前的非法移民往往藏在卡车上入境；而现在，“边境防控措施更加严密了，法国和英国边境检查人员现在都使用猎犬、精密的探查仪器和扫描器来搜查非法穿越边境的移民”，所以现在很多人选择乘坐小船偷渡，但大部分依然会被边境检察人员发现。
为应对非法移民潮，英国议员提议与法国加强合作。“2022年英国与法国的联合行动阻止了13500次自法国至英国的非法入境行为，比去年同期增长逾60%”，英国内政大臣说道。联合国难民署则表示，鉴于很多人可能真的需要国际庇护，直接阻止移民进入并不合适，最好能制定一个公正、快速且有效的收容程序，并拨款执行。
非法移民人数可能会持续增加。如果出现新的移民危机，欧盟将如何应对？对此，有专家表示担忧。尽管一些即将签署的协议或能有助于处理目前的移民状况，非法移民潮问题还是成为了竞选议题。意大利就是一个典型案例：意大利是欧洲接收移民人数最多的国家之一，前总统马里奥·德拉吉辞职后，意大利在今年九月迎来总统大选，极右翼总统候选人乔治·梅洛尼主张形成海上防线以阻止移民进入。种种迹象表明，对移民问题的解决方案将成为竞选中的热门话题。如果国内冲突、经济危机和能源危机未能缓解，乌克兰战争造成的通货膨胀和粮食短缺继续持续，那么，局势将变得更不稳定，更多的移民将试图穿越地中海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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